【販賣部恩仇錄:電影院爆米花的故事】#葉郎電影徵信社 #舊文重貼
距今整整100年前,電影院和爆米花首度交手。
這個會帶來滿場噪音和滿地毯垃圾的零食,從一開始被電影院老闆強力取締,到陰錯陽差拯救岌岌可危的電影院產業,並成為觀眾100年來難以戒斷的健康危害,爆米花的故事本身就是一部濃縮版的電影史。
如今電影院產業再度面臨十字路口,爆米花有沒有機會再度披上披風扮演超級英雄角色,拯救存亡關頭的電影院體驗?
▇ 電影院的寄生上流路
「裝高材生,靠的是氣勢」《寄生上流》中的阿萬說。
1920年代是美國電影院產業的轉大人階段。他們急欲擺脫過去十多年在路邊擺攤的nickelodeon五分錢電影院的窮孩子形象,想要成為有氣勢的高材生,以便跟真正有錢、有文化的上流觀眾們往來。
他們心目中的高材生是——劇場。
於是1920年代美國開始出現被稱作「Movie Palace 電影宮」的豪華電影院。這些電影院積極模仿歐洲的劇院建築,浮誇的設計風格、華麗的大廳、水晶吊燈、迴旋梯、包廂等等劇院特色一應俱全。
電影宮的出現有其歷史必然性:1912年愛迪生信託輸了專利官司之後,原本愛迪生一直抗拒的長片總算慢慢成為主流。問題在於默片時代要說越長的故事就要用越多張字卡,識字的門檻就會開始排除中下階層的觀眾進電影院。電影院企圖寄生上流是因為當時他們沒有其他選擇。
因此1914年全美第一家電影宮——紐約曼哈頓的Strand Theatre開幕時的宣傳標語正是強調奢豪體驗:「給小市民的皇室貴族體驗(make the average citizen feel like royalty)」。
接下來電影宮的風潮開始在全美各大城市湧現(雖然建築風格很快就從歐洲宮廷風慢慢轉變成比較容易控制成本的Art Deco風格)。當時的好萊塢五大片廠也爭相跳下來興建自己的電影院,搭配片廠制、明星制等工具將他們的權力擴張成為無所不包的電影托拉斯。華麗的電影宮就是好萊塢片廠的無限手套上的最後一顆寶石。等到1929年時,美國的電影票房中已經有高達70%是出自五大片廠旗下的電影院賣出去的票。
早年的五分錢電影院中的觀眾會自帶各種零食進場,電影院吵雜髒亂的環境、隨地亂丟的煙頭都是上流觀眾不能忍受、但電影院老闆可以忍受的事。對老闆來說只要有門票可以收就心滿意足。
然而新的電影宮老闆們可不這麼好相處。
掛上水晶燈,鋪上紅地毯之後,過去五分錢電影院不會有的「禁止飲食」標誌也隨即被掛上。設備豪華的電影宮當時也被稱為“dream palace”夢幻宮殿,因為這裡的一切都像夢一樣不真實。然而來自街邊的小吃零食會打破這個幻覺,破壞電影院的高級格調。不僅進食的聲音非常惱人(而且默片時代還沒有對白音效可以遮掩),又會弄髒老闆剛鋪好的名貴地毯。
電影院要寄生上流,就要有上流社會的樣子,才能全面推翻過去被上流社會認為「電影是粗俗娛樂」的社會認知。於是電影院門口寄放大衣的櫃檯員工,便被老闆交付一個全新的任務——檢查觀眾的大衣或包包裡有沒有偷帶零食,一律扣押在寄物處,不准帶進場。
說的就是你藏在包包裡的爆米花呢~
▇ 爆米花的貧民百萬富翁
「你知道什麼計畫絕不會失敗?就是沒有計畫」金基澤說。
1929年爆發的經濟大蕭條,讓爆米花和電影院的衝突白熱化,但雙方當事人也因爲這次不打不相識,意外結成百年盟友。
當時年僅17歲的中學生Kemmons Wilson因為相依為命的媽媽在失業潮中丟了牙醫助理的工作,不得不主動輟學、負擔起養家的責任。
Wilson臨時想到的打工構想扭轉了整個好萊塢電影產業的命運:他決定去電影院門口擺攤賣爆米花。
爆米花在19世紀從玉米的原產地南美洲傳入美國。美洲原住民認為把玉米加熱的時候會導致住在玉米粒裡頭的神靈生氣膨脹,直到把玉米粒撐到爆開之後,神靈才化作一陣煙消失無蹤。實際上讓玉米粒爆開的原因是玉米粒中的水份經加熱膨脹產生的壓力。加熱到約200度的時候,玉米粒裡頭的壓力可以達到大氣壓力的9倍,使玉米粒的外皮終於挺不住、瞬間爆開。台灣小吃爆米香也是類似的原理。
爆米花這門古老技藝一直苦苦等待的轉機出現在1893年芝加哥世界博覽會上——美國甜點師傅 Charles Cretor發明的第一台用蒸氣驅動的爆米花機。
1930年,17歲的Kemmons Wilson借了50美元買來一台和世博會那台原型機所差無幾的爆米花機,開始了他的爆米花小攤。爆米花機的革命性在於它提供任何其他小吃攤都比不上的「行動力」,一個中學生的力量就能推著它上山下海,並且還不用花心思攬客,因為製作過程中的濃烈氣味就足以擄獲滿街的客人。不需要任何廚藝或特殊技術也不受到空間限制的爆米花瞬間碾壓另外一個美國國民經典零食——洋芋片。
Kemmons Wilson的爆米花小攤很快就大發利市,使他一週可以賺到40~50美元之多。相對之下,當時的電影院已經受到大蕭條的衝擊而使票房收入下滑中,有時候一週甚至還賣不到25美元的票房。惱羞成怒的電影院索性趕走Wilson,甚至還卑劣地沒收他的爆米花機。
「只因為我的業績比電影院經理的還好,我的爆米花機就這樣被沒收。那天晚上回到家,我立刻告訴媽媽說我發誓以後一定要蓋一座自己的電影院,確保誰都不能奪走我的爆米花機。」Kemmons Wilson後來受訪時回憶道。
Kemmons Wilson真的說到做到。他日後仰賴爆米花機、雪茄販賣機和自動點唱機等機台累積財富,再把賺來的錢投入進軍房地產和旅館業,並且投資了11家電影院。他正是名下擁有1300家旅館的Holiday Inn集團的創辦人。
另一個在電影院老闆之間流傳更廣的故事,主角是一名奧克拉荷馬州銀行家。老先生在股市崩盤時散盡家財後,和17歲少年一樣選擇在電影院門口賣爆米花維生,結果生意好到讓他短短幾年內買了房子、買了店面甚至還買了一家農場。這個故事迅速成為電影院老闆口耳相傳的鄉野奇譚,並在1930年代中期終於觸發第一個決定自己跳下來賣爆米花的電影院老闆。
雖然「經濟越不好,電影賣越好」說法的源頭正是大蕭條期間的經驗,但實際上大蕭條期間電影院的流量也曾曾劇烈震盪,比如初期從每週80萬人次迅速下滑到60萬人次。
這時候電影院經營者才因有聲電影的設備升級而負債累累,加上票房顯著下滑,每個老闆都焦急地嘗試各種方法想要吸引新觀眾進來。所幸默片的字卡閱讀門檻已經不在,電影院的大門現在已經開放給任何買得起電影票的觀眾。有的電影院推出了專門吸引媽媽的dish night(看電影送碗盤),或是形同賭博的bank night(看電影抽現金)等行銷方法,甚至還有直接把電影票打對折的激進做法。但實證結果通通比不上直接開賣爆米花帶來的業績,更能彌補大蕭條期間損失的收入。
爆米花像病毒一樣快速在電影院之間蔓延,從大蕭條前全美幾乎沒有任何爆米花的消費是發生在電影院裡,到1945年後已經有超過半數的爆米花消費是在電影院裡被吃掉。影響之大,美國玉米的種植面積甚至因此上升。
同樣在1930年代發生的變革是紙杯的問世,讓電影院老闆更願意在販賣部賣汽水來搭配爆米花,因為再也不用顧慮容易打破的玻璃杯很難清理的問題。
結果大蕭條變成一次殘酷的電影院淘汰賽。那些願意放下身段設置販賣部和爆米花機的電影院業績開始回升,那些鐵了心走高級劇院定位而堅拒爆米花進門的的電影宮陸續破產關門。
爆米花和電影院都不在對方的人生計畫中。是大蕭條的強風驟雨讓他們躲在同一個屋簷下求生。
而從中成功生還者的經驗,直接定義了接下來90年電影院產業的核心經營方針:信販賣部者得永生。
▇ 好萊塢不能沒有你
「錢就是熨斗,把一切都燙平了」金基澤說。
接下來的歷史中,電影院和爆米花的親密關係並非一帆風順。許多第三者的出現增加了緊張的壓力。但爆米花仍然對電影院持續貢獻大量收入,從未中斷。是錢把這段關係中的一切皺褶都燙平了。
二次大戰期間因為來自菲律賓的蔗糖短缺,使得爆米花的主要敵手——各式各樣的糖果、巧克力都嚴重缺貨。爆米花的消費因此翻了整整三倍。於是不安分的爆米花產生了異心。
1950年代電視開始普及、1960年代微波爐開始普及,讓爆米花產業開始大作廣告,向消費者推銷在家裡自己做爆米花配電視吃。
另一方面,1948年最高法院的派拉蒙判決切斷了片廠對於電影院的控制之後,電影院不僅再也沒有片廠的財團資源撐腰,也更無法像過去一樣輕易確保大片片源供應。戰後嬰兒潮的新家庭紛紛搬離市區之後,電影院的觀眾人次再也沒有回復到大蕭條前的榮景,財務風險很高的豪華電影院能拆就拆、能改裝就改裝。電影宮正式走入歷史。
但驅動電影院產業的基本動力仍然不脫爆米花。1950年美國汽車業商人Richard Hollingshead, Jr.想到了一種讓電影院保持現金流,而不需要大幅舉債投資的方法,就是混合用餐、看電影和加油站三種機能在一體(稍後加油站被拿掉)。這種不用再盛裝打扮,也不用擔心吃東西吵到別人或弄髒老闆的地毯的新電影體驗很快就紅遍全美,最高峰有高達4000家之多。1960年代AMC則嘗試興建經濟效應更高的雙廳電影院,開啟了日後多廳電影院模式的序曲。這些成功的創新模式完全遵照這句電影院業老祖宗留下的箴言:
找個賣爆米花的好地方,然後在旁邊蓋電影院。
多年來,觀眾對爆米花不離不棄的理由是未經思考的本能習慣。2011年美國學者的研究就發現即便提供給受測者已經放了14天、變得很難吃的爆米花,那些過去習慣一邊看電影一邊吃爆米花的受測者仍然會不自覺地吃光光。觀眾全都被「看電影配爆米花」的習俗給制約。
電影院對於爆米花不離不棄的理由是則是經濟因素。片廠對電影票的抽成比例高達40~60%,幾年前Disney在發行星戰電影時甚至還對電影院開出苛刻的70%比例放映合約。無論電影院如何賣電影票,都只是淪為替片廠打工的小螞蟻,更何況片廠一點都沒有想要分攤蟻窩中各種工程——Imax、3D、雷射投影、Dolby全景聲等等永遠更新不完的設備投資成本。唯獨只有販賣部賣出去的所有零食飲料,電影院可以獨享收入。
這就是為什麼大趨勢上電影票價罕有調整,但販賣部的訂價卻很容易水漲船高的道理。漲票價之後電影院仍然只能留下40%收入,還會因為嚇跑觀眾而損及真正的賺錢金雞母——販賣部。
電影院因此採用了類似Xbox等遊戲主機採用的價格補貼策略,不求在主機銷售中賺到錢,而把賺錢的機會留在消費者買了主機因而進場之後,在市場裡買下更多遊戲的機會。低入門門檻的便宜電影票就是Xbox主機,剪票、關門、放狗之後,才是販賣部剝削觀眾荷包的真正時刻。
多年來不少人留意到這種價格結構,並開始呼籲影迷應該多多購買爆米花。理由是:從頭到尾根本都是爆米花在支撐電影院體驗的經營成本,而不是杯水車薪的票房拆帳。
▇ 販賣部的王者歸來?
《寄生上流》:「我們都是有困難的人」
100年後的電影史又倒帶到等同於(甚至更甚於)大蕭條的經濟危機,電影院面臨另一次的危急存亡之秋。
同樣導致上千萬美國人失業,但大蕭條從未曾發生的是像現在這樣幾乎全世界的電影院都停擺的狀況。頓失收入的電影院一再傳出可能破產的謠言,尤其是屬於中國萬達集團的全世界最大連鎖電影院品牌AMC。
時窮節乃見,急需收入的片廠隨即背叛了電影院,投靠了電影院的21世紀死敵——網際網路。NBCUniversal第一個打破空窗期的慣例,同時在電影院(其實一家都沒開門)和VOD市場推出動畫電影《Trolls World Tour 魔髮精靈唱遊世界》,並聲稱未來將繼續在更多電影上採用這種「電影院+VOD」的同步發行模式。怒火中燒的AMC電影院馬上宣佈未來將抵制Universal發行的電影,並指控他們破壞了發行和放映業幾十年來透過「空窗期」的默契建立起來的緊密合作關係。
電影院變成了片廠用過即丟的免洗餐具。再一次,他們必須靠自己救亡圖存。
許多經濟學家預測疫情過後會是比1929年大蕭條更嚴重的全球經濟衰退,也意味著大蕭條時期的經驗仍然具有參考價值:
長期而言經濟越不好,觀眾越有動機進電影院逃避現實。此時此刻汽車電影院在社交禁令中大受歡迎,顯示大家仍然有強烈的動機出門一起看電影。這個動機是電影院的最後一線生機,意味著疫情過後觀眾仍然有機會回到這個殿堂朝貢,只要票價的門檻沒有擋住他們的朝貢路線。
驗票之後,就是販賣部上場戰鬥的時候。
美國獨立電影院品牌Alamo Drafthouse電影院創辦人Tim League近日宣佈要讓出執行長的位置給專業經理人Shelli Taylor。Alamo Drafthouse經常在電影院內設有餐廳和酒吧,努力想找回找回那種晚上盛裝出門用餐加上看電影的獨特體驗。引人注意的是新執行長Shelli Taylor來自Starbucks星巴克,過去是星巴克在中國擴張版圖的主將,一手將中國星巴克從500家擴展為3000家。這個新人事透露了同樣的線索:餐飲會是電影院的救生圈。
問題是100年後爆米花仍是販賣部的主將嗎?
爆米花的健康負面影響在過去十幾年一再浮上檯面。NATO美國電影院經營者協會努力政治遊說下,連鎖電影院被排除在連鎖餐廳卡路里標示的法令之外,所以不必在爆米花菜單或是外包裝揭露它的高鹽、高油、高熱量和各種人工香料和色素。你始終無法在自己家裡做出一樣好吃的爆米花的真正原因是一種名為聯乙醯 (diacetyl)的人工香料,被電影院用來替爆米花增加假的奶油香味。直到2000年科學家才發現大量吸入聯乙醯的爆米花工廠工人會產生一種閉塞性細支氣管炎,並被暱稱為「爆米花肺」。
多年前紐約市政府也曾鎖定另外一個販賣部明星,推動禁賣超過16盎司(約470cc)的汽水,而電影院業者也出現在極力反對的聲浪之中。
於是,搶救電影院體驗變成了一個忠孝難兩全的難題:在販賣部多多消費來撐電影院的同時,我們如何兼顧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用大份甜鹹綜合口味爆米花毀傷的道德責任?
To pop, or not to pop, that is the question......
(原載於端傳媒 https://theinitium.com/)
同時也有1部Youtube影片,追蹤數超過1,790的網紅李基銘漢聲廣播電台-節目主持人-影音頻道,也在其Youtube影片中提到,本集主題:「功勞只有你記得,老闆謝過就忘了:化打擊為祝福的30個命運翻轉明燈」介紹 訪問作者:黃大米 內容簡介: 十字路口,往哪裡走才好?…… 往哪裡都好,只要開始,就會抵達。 ▌原地不動,你只會結凍。▌ 遇到挫折,生氣只表示你無能為力, 巨嬰才會盡情哭鬧,成熟的人會想辦法...
世界的十字路口玻璃心 在 Miss Nancyelle 南西大爺 Facebook 的最讚貼文
#大爺挑戰天天寫字 Day 21
(今天繼續寫小說,寫在喃喃自語後)
「只要持續21天做同一件事,就能成為一個習慣!」你一定聽過這句話吧。
我一直是這句話的粉絲,畢竟我這種射手座個性,任何情況下的持之以恆都是難事。但這次天天寫字挑戰,居然就這麼騰雲駕霧、恍恍惚惚來到第21天,還是覺得又神奇,又感激。雖然過程中不乏廢文,但謝謝你們一直都在,讓我有持續挑戰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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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陸續有人敲碗我正在寫的小說很久沒更新,也有反應之前的排版方式很難找到前一篇,所以這一篇來試試新的方式,看看大家閱讀起來是否舒適些。等著聽你們的意見。
🔔小提醒:FB 或 IG 都可以點擊「#大爺寫小說」或「 #大爺寫小說_腦袋 」這兩個hashtag,即能看到《腦袋》目前為止的篇幅,之後更新也都可以這樣操作。
然後每四、五個篇幅,我會合併為一篇,讓喜歡讀長文的人獨得暢快些。
以下就是1~4篇,前面讀過的歡迎直接跳到最下面的▪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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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袋》
▪ 1 ▪
有天起床,拉開窗簾,窗外的天好像特別亮,秋風瑟瑟,萬里無雲。看了看時鐘,上班又要來不及了,趕緊梳洗更衣,選了中性的木質調香水,一路恍惚地抵達公司。
突然聽到遠方的小會議室傳來了激烈的爭吵,看來是剛報到不到三個月的那個女生,又跟行銷主管起了衝突。我是不理八卦,獨來獨往的類型,公司的風花雪月、派系鬥爭與我無關,我只需要一份穩定的薪水。
我中午喜歡獨自吃飯,下了班喜歡自己回家。我不抽煙,所以少了很多到頂樓社交的時間,省力省心。「那個女生太強勢了,其實就留個面子給主管嘛,她都快50了,人生只有工作,難免情緒特別多,給她一點理解,很難嗎?」公司裡最愛當和事佬的A,這麼說道。
我多想把耳朵關起來,那些流言蜚語與我何干,但工作戴著耳機給人觀感不佳,基本的人際禮儀我還是懂的。
「但工作這種事,該據理力爭吧。如果什麼都講理解、講人情,那效率在哪裡?」美國回來的K說。「我看她是做不久了,開個賭盤吧。」愛看熱鬧的P語帶諷刺地說。
我們的辦公室其實很美,極簡主義,四面採光、大片清水模、擦得光透的玻璃隔間,每個人的座位被要求整理得乾乾淨淨,雖然也營業了7年,卻總是像一家剛開幕的設計公司,獨缺門前難看的祝賀植物。當時來面試的時候,不得不說,這個簡單漂亮的辦公室是我選擇進入這家公司的重要因素。
「碰!」會議室的門被大力推開,力量大到感覺玻璃要被震碎了。全公司的視線都投到了遠方的她,她手裡抱著整疊的文件,眼神表情滿滿怒氣。
「莫莫!妳進來我辦公室!」行銷主管突然叫到我的名字。我最討厭的,就是成為焦點,這個瞬間我幾乎羞愧到極點。但我心裡想著:「這個女生的事跟我有關係嗎?我們沒有合作的項目啊?我連跟她講的話都不超過10句。」懷著滿腦疑問和莫名成為焦點的羞愧感,我低著頭快步走進了許姐的辦公室。
許姐說:「這個case換妳跟。韓國廠商要求一起吃飯應酬,那個Zoey就氣成那樣。有一點社會經驗嗎?」
我很想把我的午餐全部吐在她的桌上,表達我的不滿,但我忍住了。我勉強擠出一個微笑,試圖在臨死前做一些反抗,說:「許姐,我現在手上兩場活動都蠻趕的,我下了班都還把事情帶回家做。我怕萬一要應酬,會壓縮到我的加班時間,加上目前兩場在我手上,再多一個案子,我實在沒信心都做得好。」我皺著眉頭,把眼睛擠成無辜的形狀,但我如果真有點勇氣,真想推開許姐後面的那扇玻璃窗,直接從15樓跳下去。
「我派個人幫妳如何?唉,說到這個Zoey,我當初看她青春洋溢、充滿活力和野心,想說公司多個這樣的新血應該很健康,沒想到這麼麻煩。被她搞到兩個客戶都快掉了,我快頭痛死了。我真後悔當時⋯⋯⋯」
我突然聽不見許姐的聲音,用力搖了搖頭,整個世界天旋地轉,許姐沒有停止說話,但眼前的她離我越來越遠。我用盡全身力氣抓著彷彿漂浮著的座椅,「天啊這是恐慌症嗎?」我心裡想著。
睜開眼睛,我醒了過來。那是一場夢嗎?那是一個安靜的午休時間,我其實很不喜歡趴在桌上睡午覺,從小就是。我不喜歡很將就地趴著,既不舒服也不放鬆,感覺只是一個無聊的儀式。但可能真的太累了吧,身體心靈都好累,昨天也沒有特別晚睡啊?我起身走向洗手間,卻被鏡子裡的自己嚇了一跳,我頭髮怎麼短了這麼多?今天早上梳頭的時候還覺得頭髮終於長過了肩膀;等等,我今天出門穿的是這一套衣服嗎?
走到茶水間想沖杯咖啡醒腦,背後傳來了同事的腳步聲,逃不開。「ㄟ莫莫!妳知道今天整個下午許姐都要面試新人嗎?聽人事部的說,有10個人要來面試,不知道會找怎麼樣的新人?許姐好像想找男生職員,她說⋯」J話還沒說完,手機響了,用手勢示意我等等再聊。
我拿著咖啡走回座位,頭痛欲裂。有個女生朝我走了過來,穿著合身的白襯衫和及膝窄裙,踩著一雙尖頭平底鞋,臉上掛著淡妝,表情很是自信,開口問我:「您好,我是來面試的,請問要在哪裡報到?」
我心裡充滿疑惑,這不是已經上班快三個月的Zoey嗎?她還要面試?我還來不及答覆,櫃檯行政向她揮了揮手,她對我輕聲說了謝謝,便往門口走去。
午休時間剛好結束,到外頭用餐的同事們魚貫步入,P湊到我耳邊問:「剛剛那個女生是來面試的嗎?妳看到了嗎?」
我望著Zoey的背影,在夢境和現實間徘徊,我回到過去了嗎?還是我剛剛在夢裡去了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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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我覺得有點累。但不論我究竟在夢境中去了未來,或者在那個時刻回到了過去,喜歡的討厭的人都還活著,這個世界依舊運行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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牆壁上的時鐘,指針即將來到18:00,我開始收拾包包,準備下班。我通常會稍微加點班,至少等三分之一的同事先下班,我才會離開,堅持演好演滿我的認真合群,但今天真的累了。
我坐上18點15分準點的公車,腦袋還是昏昏沈沈。下班的公車是一個很特殊的場域,集合了所有人累積了一日的疲勞、倦怠;卻也同時乘載著其他複雜的情緒,有人興奮期待著晚餐約會,有人為了應酬倍感壓力,有人想孩子、想狗、想貓,歸心似箭;也有人餓了一天,滿腦滿腹的食慾,或者其他的慾望。總之那裡才是真實上演的人生,下了班,才開始每個人精心設計的扮演和追求。
我坐在倒數第二排靠窗的座椅,那是我最喜歡的位置,可以不被觀察,又能盡情窺探整車的人生故事。我常常想,如果我不是個為了五斗米折腰的上班族,我應該能成為小說家,或者漫畫家,但也不是特別出色的那種,頂多餬口吧,畢竟我始終欠缺想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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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螢幕突然亮了起來,是Z傳來的訊息:「下班了嗎?我到餐廳了。」我足足停頓了大約10秒,等等,我們不是分手了嗎?三個月前,我們已經徹底分手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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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學生時代到現在,這個分分合合卻始終原地踏步的緣分,像個買了十幾年的洗衣機,難看的顏色,有點髒有點舊,啟動的時候,總發出很沈重的噪音;但還能運轉,衣服也洗的算乾淨,所以一直捨不得丟。電視廣告裡的新型洗衣機,總是光鮮亮麗又那麼高科技,我怕貴,怕我不會用,更懶得學。
我們分手了三次,也復合了三次。沒有一次是外遇導致的,但每次都有冠冕堂皇的理由,個性啊、價值觀啊、對未來的規劃沒有共識等等。老實說,我也檢討過自己,為什麼每一次復合的原因,都是寂寞?
我是對自己相對寬容的人,我不喜歡獨處,更厭惡寂寞,於是分手後的夜裡,只需要一部愛情電影,某段和朋友的對話,或者只是幾杯紅酒的催化,都能把我變成一個意志力非常薄弱的人;而他,是個平凡的好人,心腸總是軟綿綿的,我的簡訊、我的電話、我的舉棋不定和膽小懦弱,他總是概括承受,於是復合像是我丟他撿的低俗遊戲,一直玩不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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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提早下了車,轉搭捷運,前往那個熟悉的景觀餐廳。今天是我們相識11年的日子,我們不慶祝交往紀念日,而慶祝相遇紀念日,不是因為分合太多次;而是我們都覺得17歲的時候,如果我們任何一方選擇不出席那場社團活動,我們永遠只是陌生人。
但我總偷偷以為,慶祝相遇,單純因為那是整段感情裡,最美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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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遠就看到 Z,隨性的髮型、不合身的西裝,還有那條灰色的窄版領帶。我一路看著他,緩緩走近,像電影運鏡一直由遠拉近,我好像很久沒有這樣看過他了,都忘了他曾經很好看。代表學校拍過招生的宣傳照,還拍過幾支電視廣告,然後用那些辛苦賺來的錢,帶我去環島。
「今天想吃什麼,好像有新菜單。」Z的聲音很溫柔,我想起以前,他問我最喜歡他什麼的時候,我都會說,我最喜歡你的聲音。「你決定吧。我們今天吃點不一樣的。」我按耐著內心的種種疑問,揚起嘴角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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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看起來,如果我在夢境中去了未來,那分手就只是夢的一部分;但如果其實我回到了過去,那現在的我們仍然還在一起,而分手應該就在我們吃完晚餐,走路回家的時候會發生。
前菜、主菜、甜點,我們勉強地完成了慶祝相遇紀念日的儀式。也許 Z 覺得一點也不勉強,因為他看起來真的很開心。他今天喝的比平常多,我也多喝了一杯,在朦朧月色暈染的城市裡散步,其實是件很浪漫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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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牽著手,走過人潮,走過十字路口,走過杳無人煙的都會公園,我們沒什麼說話,但此刻的我沒有一絲想要分手的想法,我很想告訴他那個奇怪的夢,但正當我要開口,Z說:「莫莫,我有些話想跟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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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Z的表情很特殊,我說不出為什麼,總之心裡有些混亂。在公園泛白的路燈下,他停下腳步,尷尬地拿出了口袋的鑽戒,說:「我什麼都沒有,妳願意嫁給我嗎?」
等一下,我們不是要分手嗎?
我心裡想。可是看著他真摯又誠懇的眼神,我說:「好啊。」我們擁抱,我們看著彼此。我頭很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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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散文的時候,我總覺得,太浪漫的情節都是杜撰的。鮮花、現場演奏、煙火或者求婚,都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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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是這樣嗎?自己覺得混亂的時候,身旁的人卻特別冷靜,好似劇本都是他寫的。值得相信嗎?值得理解嗎?值得愛嗎?
我看著Z的臉,他的臉紅通通的。沒有電影裡那樣澎湃的情節,沒有音樂、沒有玫瑰,反而顯得他的態度特別真實,卻有點拮据,如同一碗什麼都沒有的陽春麵。我喜歡他,卻也沒那麼喜歡他。
他跟我求婚,我只覺得感恩。我是個沒什麼優點的人;不高不矮、不美不醜,求學路上向來沒有出色的表現,人群裡不起眼,幸運之神不曾眷顧我;如果人類的各種平凡需要一位代言人,我想那是我。
真的,謝謝他願意愛我。
那個去到未來的夢,突然在其他的思緒裡緩緩沈沒,好像一點不重要了。我要結婚了,但我為什麼一點也不興奮,一點也不想慶祝?我猜,那因為我很知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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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裡,爸媽都睡了。自從哥哥出國念書,接著在里昂定居之後,我成了家裡唯一的焦點。退休的父母,你以為他們什麼都看開了,事實卻正好相反。
以前他們總是忙得忘了參與我的成長,更從未參與我的喜怒哀樂;我得獎的時候,我被課業折磨得想自殺的時候,我考上喜歡的大學的時候,我失戀的時候,我被最好的朋友背叛的時候,他們都像瞎了聾了,沒有一點反應。
他們總對外人說:「我們家妹妹很乖,從小就很會照顧自己。甚至連哥哥都是她照顧的。」他們好像除了「很乖」,擠不出任何一個形容詞形容我,因為不論他們多麼愛我,他們從來沒有真正了解過我。
他們退休了,少了工作上的比拼,只剩下朋友、親戚之間的競賽。誰的孩子賺得比較多?誰的女兒嫁得比較好、比較早?我開始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壓力,因為爸媽不再說:「妹妹很乖。」他們開始對朋友說:「妹妹小時候太乖了,現在變得太有主見,說還不想結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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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哥哥去了法國,我終於擁有了自己的房間。
那一天,我把哥哥的書和模型小心地收到紙箱裡,推到床底下,然後再在書架上擺滿我喜歡的雜誌。我買了人生的第一個香氛蠟燭、第一盆多肉植物,還有一盞白色的檯燈。
我不敢告訴我爸媽那幾乎是我人生最快樂的一天,因為我不希望他們以為我在抱怨之前的生活,或者對於我們有限的財富而內疚;我也沒有告訴哥哥,畢竟跟他共享一間房間很好,只是整個房間都屬於我的感覺,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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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不吵醒爸媽,我躡手躡腳地洗完澡,躺在床上。望著貼滿星星貼紙的天花板,突然想起 Z 跟我求婚的表情,想到自己居然被求婚了,還是覺得很不可思議。明天該怎麼告訴爸媽呢?他們會為我開心嗎?
「莫莫,妳開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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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習慣讓窗簾留一個隙縫,因為早晨的陽光是最好的鬧鐘。在曬得溫熱的被褥裡醒來,那是件很幸福的事,今天也一樣,我正準備緩緩睜開眼睛,卻被一個熟悉的聲音嚇醒⋯「莫莫!妳怎麼還在睡!快給我起床!」
「哥?」我的眼睛睜得很大,看著眼前的哥哥,我很想大吼:「哥你怎麼回來了?」但哥穿著成套西裝,對著鏡子抓著頭髮,一點也不像剛下飛機的樣子。我好想用力抱住他,因為他這兩年都沒有足夠的假期可以回家,我很想他。
「幫妳化妝的幾點要來?妳快點去刷牙洗臉啊!」哥哥轉過來看著我,拍著我的背,有些不耐煩地督促我。「哥我頭好暈喔。」我只說得出這句話。
「誰叫妳昨天不聽話。今天要結婚的人,昨天還敢喝那麼多!」
⋯⋯
「你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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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到大,我都覺得自己是個記性很差的人。但這兩天發生在我身上的事,已非記憶力好壞得以解釋。
我從不祈求乏味的生活多有生趣,也不奢望談什麼轟轟烈烈的戀愛,人生對我而言,就是一場不得不去的旅行,不論想不想出發,車票買好了,被幾千隻手推上了車,被幾萬句道德倫理簇擁前進,而我不曾有一絲反抗。這是老天對我向來麻木的一種懲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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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盡全身的力氣,從床上緩慢移動到鏡子前,鏡子裡的我,染了淺褐色的頭髮,頭髮長度剛好適合優雅地盤起來,彷彿早已為婚禮精心準備。
和打扮得體的哥哥並肩站著的我,看起來特別憔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感覺瘦了一圈?我的腦袋到底怎麼了?生病了嗎?還是我,其實一直在做夢?或者,在這些互不相干的時空裡,始終是我一個人孤獨地旅行。我不敢想。
哥哥勾著我的肩,像小時候那樣。什麼話也沒說,靜默著,看著鏡子裡的我,約莫5秒鐘。房門被輕輕推開的同時,聽見了A的聲音:「莫莫!妳該不會還在睡吧!」
A還是那個溫暖可愛的樣子,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小學二年級就認識了。我喜歡她總是很快樂,總是樂觀,總笑得像能感染整個世界。我內心的那些陰鬱、晦暗,她不知道是怎麼也看不到,還是絲毫不在意,總之她從來也沒有嫌棄過我,在那些連我自己都快放棄自己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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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跟哥哥快速打了聲招呼,就把我又拉又推地趕到廁所,要我快點洗個臉,按表定時間,彩妝師就要到了!我的大腦幾乎要放棄運作,無能地想要單純倚靠我的心,度過接下來的每個時刻。我拖著沈重的步伐,走出浴室。A順手為我穿上外套,抓著我的手說:「剛彩妝師說會遲到10分鐘,走,我們下去買杯咖啡醒醒腦。」
我猶豫了,但還是開口說:「A,我跟妳說件事。」
「怎麼了?妳心情看起來不太好欸?」A的貼心,常常不著痕跡。買咖啡只是想讓我出來透透氣,陪我聊兩句。
「我覺得我的時間被偷走了。」
「什麼意思?被誰偷走?」A皺著眉問:「妳不想結婚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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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願意相信我嗎?我接下來說的話會很荒謬,但我希望妳好好聽我說。」我說。A非常誠懇地盯著我看,用她那又圓又大又天真的眼睛,想把我看穿、看明白。
「我最近常常會失憶。我的前一個記憶,是Z跟我求婚,然後隔天睡醒,居然就是今天了。妳懂嗎?有人偷了我的時間!我的人生不見了。」
A一動也不動。
天上的雲,街上的行人、車輛,就連紅綠燈號誌,分隔島上飛揚的旗幟,或者開到一半的便利商店的自動門。時間彷彿凍結。
而我也完全無法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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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睜開眼睛,就坐在我的床上。穿著合身的露肩白紗,妝髮造型都完成了。彩妝師正在為我細心上蜜粉,調整著頭紗。但我全身都好不舒服,我好想吐。
好不容易吐出一句話:「不好意思,我不太舒服,能倒杯水給我嗎?」彩妝師往門外走去。
A在門縫間露出她的小臉,說:「莫莫,妳準備好了嗎?新郎和伴郎們到樓下了喔!」我滿心滿腹的不知所措,我的表情痛苦不堪。
哥哥把門敞開了些,走進房,把門關了起來。搭著我的肩,直視我的雙眼說:「莫莫,怎麼了?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我突然被眼眶裡的溫熱搖醒,斗大的淚珠滑過雙頰,時間彷彿緩了下來,我好想跟哥哥說我的腦袋好像生病了。可是我說不出口,我怕我又要失去什麼。
「莫莫,妳開心嗎?」哥哥蹲低了身子,握著我的手問。
「我很不快樂,我在虛實之間的荒蕪活著。我想要踏實地哭、盡情地笑,我想要真實的情緒。我不想要虛幻的夢。」這些我都想跟哥哥說,但我一個字也沒有說。
我不願他的人生如同我的,被這樣粗糙對待,任意剝奪。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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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爺寫小說_腦袋 4
世界的十字路口玻璃心 在 BennyLeung.com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CUP】特朗普下台也改變不了:全球供應鏈撤出中國
即便拜登宣告獲選,白宮紛擾仍未歇。牽動世界局勢最深的美中關係,在過去四年特朗普主義的雷厲風行下,短期內也幾乎不可能全面倒轉,加上疫情毫無和緩跡象,兩大因素夾擊,全球製造業供應鏈仍徬徨在「向東(中國)走、向西(美國)走」的十字路口。
在華府和北京之間的緊張關係愈來愈像一場新冷戰之際,從伺服器到 iPhone 等產品,最終可能會擁有兩條獨立的供應鏈 —— 一條對中國市場,另一條則是對世界其他大部分地區。
許多公司對中國的態度正在降溫。中國美國商會(American Chamber of Commerce in China)過去兩年進行的調查顯示,約 40% 的美國企業已經或正在考慮將製造設施遷出中國。而美國商會 9 月發佈的最新年度調查中,只有 28% 的企業表示,它們今年在中國的投資將會增加,去年這個數值是 47%。
要解開長達一個世代之久的供應鏈,是一項複雜而艱鉅的任務,在中國市場銷售產品的跨國公司將會留下甚至擴張。但,如果曾利用中國生產出口商品的企業,大批決定離開,就代表美中兩國五十年經貿整合將出現重大逆轉。
作為中國最早和最大投資者之一,台灣企業早在十五年前就開始調整製造業結構,當時在外國投資最多的中國沿海地區,勞動力開始出現短缺。十多年前,鞋類、飾品、玩具和家具製造商開始向越南和柬埔寨等東南亞國家遷移。
西方企業還開始擔心,在中國製造設備可能會危及數據和私隱安全。隨著美國政府加強對中國電信設備製造商中興通訊和華為的審查力道、開始起訴中國黑客,並開始討論電腦硬件是否可能受到攻擊,伺服器的代工製造商如廣達電腦,開始將部分生產遷回台灣,部分遷往美國或墨西哥。這過程在美中貿易戰之前就已經發生了。
隨著美中貿易戰升溫,消費電子企業也開始重新考慮在中國的業務。過去幾年,台灣企業一直加速向中國競爭對手出售製造資產。這些交易包括:台灣金屬機殼大廠可成以逾 14 億美元,出售位於中國的一家工廠予當地手機玻璃製造公司藍思科技⋯;緯創將兩家工廠出售給中國立訊;美律也將在中國資產賣給立訊。
然而全球供應鏈想不再完全依賴中國,將需要很長時間,就像是 90 年代生產從日本、韓國和台灣等東亞公司移往中國一樣,歷時長達二十年。
各國政府正試圖利用這歷史性轉變。韓國延世大學經濟學家鄭求鉉預測,由於業務回流空間有限,全球將形成三大供應鏈系統:最大的一個在亞洲(包括中國,但延伸至東南亞),以及兩個規模較小的、以美國和德國為中心的供應鏈系統。今年 9 月,歐盟駐台代表處舉辦了首次歐洲投資研討會,因為許多國家(尤其是中歐和東歐國家)希望成為新的製造中心。
日本為該國企業提供了將生產遷回國內的獎勵辦法,並為將生產從中國轉移到東南亞的製造商,提供了另一套獎勵措施。歐盟也正在對其貿易政策進行評估,以研究如何應對供應鏈重組。
這場供應鏈的全球大洗牌,恐怕不會因為拜登上台而結束,而是持續加速進行。
#貿易 #商業 #工業 #經濟 #國際 #政治
世界的十字路口玻璃心 在 李基銘漢聲廣播電台-節目主持人-影音頻道 Youtube 的最佳貼文
本集主題:「功勞只有你記得,老闆謝過就忘了:化打擊為祝福的30個命運翻轉明燈」介紹
訪問作者:黃大米
內容簡介:
十字路口,往哪裡走才好?……
往哪裡都好,只要開始,就會抵達。
▌原地不動,你只會結凍。▌
遇到挫折,生氣只表示你無能為力,
巨嬰才會盡情哭鬧,成熟的人會想辦法解決問題。
你躲起來哭,那叫低潮,
你奮力一撲,就變成「機會」。
人生路上死不了人的,都是擦傷。
◆◆◆
‧許多人問我:「怎樣才能像你這樣機靈?」
──「夠窮」就可以。
我們一家五口擠在一間小雅房裡,撿市場裝水果的紙箱當衣櫃,鄰居只有「窮」、「很窮」、「非常窮」這三個等級。
但「窮」是禮物,讓我學會「懂得看人臉色」以及「能自己解決問題」。
‧高中時,我問班花:「如果你被賣到火坑,怎麼辦?怎麼逃?」
班花說:「我不逃。我要當紅牌!要逃走不容易,沒逃成還會被打,但只要當上紅牌,就能有很多自由和特殊待遇。」
「要當紅牌」是一種志氣,代表你願意積極提升實力,讓自己強大,讓自己活在被命運眷顧的一邊。
‧「這樣很不公平!×××怎能這樣?」你無語問老天。
不要用抱怨耗損你的人生和精神。接受「不公平」是常態,你才能心平氣和地去努力,爭取到更公平的對待。
在人的一生中,我認為唯一公平的就是,我們每個人每天都有二十四小時。
現實走跳,並非越乖越香,黃大米就曾因死守標準而吃虧。
她透過親身經歷,揭露人性的黑白灰,幫你增強「打怪」功力,戳破你對世界不切實際的期待,讓你的玻璃心變得更耐摔。這些故事令你頓悟:所有的打擊都是祝福,困住人的是「觀念」,而不是事情本身。
所謂「命定」是「你的命運由你決定」。
每個轉身,都是生機。
◆◆◆
◎化打擊為祝福的15個紓困方案:
1.成功只有兩步:第一步,和堅持到最後一步。
2.沒有人是不可取代的,但你的能力可以帶著走。
3.面子是世界上最不值錢的東西,太客氣只會害你錯過好機會。
4.所謂「勇敢」不是不害怕,而是就算恐懼到發抖,也想這樣做。
5.你沒有比較差,你只是欠栽培──栽培自己是一輩子的事情,你不栽培自己,誰來栽培你。
6.你最常對不起的人叫做「自己」,因為你都把別人的感受放在自己的前面。
7.被資遣不代表你找不到工作,而是讓你更懂得找到適合自己的工作。
8.別人的工作永遠不會讓你失望;但別人或許也正在失望他的工作,只是你不知道罷了。
9.人生沒有永遠的一帆風順,你所受過的苦,有天都會成為你人生的養分,讓你笑著收成。
10.大部分的愛情都是拿來練習失戀的。唯有不期待天長地久,輕鬆以對,才能走得長久。
11.對自己的感覺負責,不因年紀與社會壓力而妥協,因為你妥協得了一時,卻妥協不了一世。
12.當你無知的時候,就會被恐懼吃掉,因為人在搞不清楚情況時,容易自己嚇自己。
13.對別人而言,你只是待辦事項。但對你而言,你是你生命裡唯一且最棒的主角,請善待自己。
14.不管當初的決定對不對,既然都做了,就要讓它變成對的。
15.夢想的路很辛苦,堅持是唯一的路,堅持的心法就是:「繼續走,賴活著,不小心就抵達了。記得,要永遠賴活著。」
作者簡介:黃大米
▌第一本書《若你委屈自己,任誰都能刻薄你──小資世代突破盲腸的30個人生亮點》,榮登金石堂年度百大暢銷書排行榜、博客來上半年百大暢銷書排行榜。
▌第二本書《功勞只有你記得,老闆謝過就忘了──化打擊為祝福的30個命運翻轉明燈》,以「每個轉身,都是生機」為主軸,為你、我的生命低谷,點亮那道光。
媒體記者出身並做到主管的黃大米,在複雜的電視圈翻滾多年,看盡光怪陸離,轉業至人力銀行,更深入萬般職場怪現象。關於職涯、夢想和感情的追逐,她為讀者提供跳脫了一般框架的思考觀點及實現角度,並提供實際做法和建言。
讀她的文字像在跟好朋友聊天,感覺親切、可愛又自然,拍拍你的肩,給你打氣:「人生常常都是無心插柳柳橙汁,再難的問題,時間都會解決。」
但也不時像麻吉一樣,一針見血地說實話戳戳你:「你最常對不起的人,是自己吧。」
曾任非凡電視台採訪中心副主任、東森及TVBS電視台記者、yes123求職網編輯總監。活躍於商業周刊、風傳媒、今周刊、東森新聞雲等各大網站,擔任專欄作家。
〈你的「生氣」值多少錢?〉一文,創下全台灣超過九十萬次的超高瀏覽率,並收入《功勞只有你記得,老闆謝過就忘了》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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