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號,要回顧哪一份愛呢?想來想去,這一份似乎從去年到今年為止是最為念念不忘的,那時還以為無緣在大銀幕上見到,抱著看一次是一次的心態迅速刷了三次 IMAX,而今好想念電影院,好想念諾蘭所說的「電影帶來的所有事物」、「人們一起去活去愛去笑去哭,去共同面對一切的需求」,所以 520 就來從大家最津津樂道的角度複習這一部,除了 Netflix 以外的線上影音平台幾乎都有的《#TENET天能》。
⠀⠀⠀⠀⠀
⠀⠀⠀⠀⠀
「我們活在一個暮光世界,而黃昏時沒有朋友。」
⠀⠀⠀⠀⠀
We're living in a twilight world, and there are no friends at dusk.
⠀⠀⠀⠀⠀
也許是雙關,也許是故意無傷大雅幽 Robert Pattinson 一默,畫面裡欲言又止,語帶保留的視線不見一點算計,似綠似灰如此清澈的迷濛眼神,似乎隱隱透露的是熟悉,是溫柔,是憐惜,更是一種面對命運的坦然,要說諾蘭在《天能》中不如過往細膩堆疊人性嗎?第三次在影廳裡凝望歷劫歸來的兩人,面對面走向這段美好友誼的起點與終點時,終於落下了淚來;看到第三次,那些沒能說出口的,那些發生於未來無以名狀的濃烈情感,才終於長驅直入抵達內心。再次證明,諾蘭的電影一樣是經得起反覆檢視的,只是他的冷靜,他的表層,所挑戰的範圍比以往更深更廣,我們必須以全新的方式解讀他的愛,他的想像,以及他的浪漫。
⠀⠀⠀⠀⠀
其實多數故事的情節都是老套的,有時換湯不換藥,有時舊瓶裝新酒,但諾蘭厲害在於他懂得如何述說,如何鋪陳,如何暗示,如何讓觀眾聽得目眩神迷如癡如醉。紅色吊墜未曾離身,從歌劇院射出第一顆逆轉子彈開始,眼前這個人大步一跨擋在未知與已知之間,未來與過去之間,熟練地點了杯健怡可樂,輕易放走蒙面黑衣人,阻止主角在機場倉庫裡痛下殺手,接著露出一個心領神會的微笑 ——「我看過太多了」,在該呼叫救援的時候,在逐步掀開面紗的時候,在優先守護「無知」的時候,在必須創造更多過去的時候,他默不作聲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一無所懼挑起必須承擔的責任。
⠀⠀⠀⠀⠀
順著《記憶拼圖》、《全面啟動》一脈相承,開始就是結束,結束就是開始,任憑緣起緣滅,瀟灑的身影佇立高處,身後夕陽冉冉,背對著暮光回眸燦笑,只能並肩走到這裡了,我將會在起點等你。生死與共後的笑容讀到的是傷感和欣慰,兩個世界在傾頹處交會,兩端時間各自預見了一半的人生,成為彼此的昨日與今日,你會在未來招募我,我們會在未來一起訂立規則,奮力拯救過去的時空,就如我先踏過千山萬水來到你面前,你也將行遍千山萬水來尋找我,發生的一切已經發生,我們無從逆轉。
⠀⠀⠀⠀⠀
布魯斯韋恩從「小我」到「大我」,《天能》逆向從「大我」到「小我」,尼爾會讓他明白,即使知曉人生旅程的起點與終點,我們仍得為了更崇高的信念,在應該犧牲的時間點犧牲,在應該墜落的時間點墜落,在應該放手的時間點放手;但唯獨這次,尼爾轉過身來,帶著一絲從容,一絲決絕,不再化身諾蘭故事裡面對混沌夢境、面對荒蕪星球、面對飛機燒毀而故作堅強的背影,愛仍舊是唯一能穿越時間與空間的事物。
⠀⠀⠀⠀⠀
即使是同一位演員,諾蘭在不同電影中也足以帶出他們截然不同的生命力,好比 Cillian Murphy,好比 Tom Hardy,好比 Matthew McConaughey,以及光芒萬丈的 Robert Pattinson,他們縱然早已被定型,仍於一流導演的鏡頭下宛若變色龍般輕輕巧巧活過多條平行人生,舉手投足依舊散發著獨一無二、前所未見的角色魅力。
⠀⠀⠀⠀⠀
與其將此舉視為賭注也不為過,畢竟《天能》說出來的只是冰山一角,沒有交代的部分想來可以再拍成三個小時的電影也不為過,但這些美麗留白假使解釋得清清楚楚,也就失去了餘韻、想像與之所以不落俗套的空間。遙相呼應《異星入境》,定義人生的不再是起始與結局,而是我們認識世界的方式,這就是時間所贈予我們的禮物,人類的力量極其渺小,只能束手無策任由所愛之人遁入長夜,人類的力量也並不渺小,無知就是我們的優勢,親自探索,勇於挑戰,便可能拯救整個世界。
⠀⠀⠀⠀⠀
隱身在平凡之中的真相,勝過無數恢宏壯麗的假象。不是所有果都有因,不是所有未知都有解答,更並非世間所有的相遇都有關聯,然而那都已是久別重逢,如果你願意,尼爾可以是長大成人後的 Max,也可以是冥冥中注定萍水相逢的患難之交,我選擇相信後者,寫下自己的現實答案,至於你想活在什麼樣的故事裡呢?
⠀⠀⠀⠀⠀
⠀⠀⠀⠀⠀
「過去和未來都是一樣的,都是無法改變的,只能讓你得到更深的領悟。這次回到過去,並沒有改變什麼,但我領悟到的,已經足以改變一切。我終於明白一切注定是如此。如果我們的人生是真主說的故事,那麼,我們既是聽故事的人,也是故事裡的人。我們必須親身經歷過那個故事,才能夠領悟一切。」
⠀⠀⠀⠀⠀
─ ─《呼吸》姜峯楠
⠀⠀⠀⠀⠀
⠀⠀⠀⠀⠀
▍部落格好讀版:https://reurl.cc/Xkjm8e
同時也有1部Youtube影片,追蹤數超過4,310的網紅伊格言Egoyan Zheng,也在其Youtube影片中提到,你知道「西伯利亞歇斯底里」嗎? #村上春樹 #文學 #推薦書 ──── 你聽過「西伯利亞歇斯底里」嗎?為何說「真正存活的只有沙漠本身」?本集我們繼續講述伊格言老師的文章:「真正存活的只有沙漠本身──村上春樹《國境之南,太陽之西》」。你可以在影片下方的頻道資料處找到全文連結。 伊格言說:《國境之南,太...
再次重逢的世界線上看 在 健吾 Facebook 的最讚貼文
練先生,太樂觀了。六桶冷水會令人清醒?不,我都說過幾個類似的觀點,結果惹來什麼?泛民打手連登招呼呀。因人廢言,乃方塊字文化。見你可以棒打再有利益之時,那些賤貨一定會不留情面的拿著你的文章說「剩係識潑冷水」、「咁叻你做過咩?」來招呼你。有些說話都是自己私下說好了。香港人要死,就由得他們尋死好了。
#流亡就是無能
#不是我說的
#我quote練生quote㗎咋
#這些人在槍林彈雨之下願意拋頭顱灑熱血
#卻頂唔順安全流亡生活裏冇奶茶魚蛋雲吞麵。
//今天和大家談香港社會運動的海外翼。當本土翼遇到前所未有的壓阻力之後,不少香港人寄望海外翼有所作為。一些響叮噹的社運骨幹透過各種途徑離開香港到海外立足,這些人物帶着不少港人祝福飄洋過海到異域,矢志做外國政府和民間的游說和解說工作,也盡力在香港人社群裏發揮影響力,壯大各方對香港民主自治運動的支持。游說似乎真有用。近月歐美政府的一些作為,包括對若干「鎮壓有功」的中港黨政幹部制裁、為香港人提供「救生艇」、犧牲若干自身經濟利益同香港攬炒等等,反映了國際線上的汗馬功勞。不過,我認為香港人看了先別高興,倒應該也很快看到,儘管各國有所行動,但中港軸心政權並沒有絲毫退縮,反而加倍鎮壓、氣勢如虹。
如果這個全景象令人有點泄氣,那麽我還可以給大家澆幾桶涼水清醒清醒。
一、人權說帖不是符咒
首先要明白,國際游說有個限度,而這個限度,在一些最賣力、最同情香港人的國家裏,已經幾乎觸碰到了,往後難再有甚麽突破;也就是說,游說已經到了經濟學說的收益遞減區,事倍功半無可免。游說存在極限,因為事實上各國是為了你香港人在捱義氣──看到你的人權受壓,引發了他們的同情心,對中港軸心政權作出制裁,但制裁對他們而言是有經濟和其他各方面代價的;他們要對自己的國民負責,包括在經濟方面負責,不可能無限度付代價替你打人權仗。這不能怪人家。
說到底,你若要民主要自治要光復,主要還得靠你自己付出,人家不可能代你去搞這個那個革命,國際政治的餐牌上,沒有這一道免費午餐。辛亥國民革命成功推翻清帝國,關鍵恐怕不是英法日俄等國的道義制裁罷?美國獨立革命,法國在旁支持,最後還是十三州殖民地的建國者拿了槍炮把英國人的十倍兵力打垮了。中共打敗國民黨,有蘇俄的强大支持,但關鍵還是他們的三大法寶特別是最後階段的那張王牌解放軍。三十年的香港民主運動從政權那裏爭取不到絲毫讓步,說明了一個事實:面對的原來是專制極權,香港人的付出因而遠遠不足;現在大家清楚了,光是磨損幾雙鞋底磨不出民主雙普選,哪怕是幾百萬人都經年纍月在那裏磨。
那麽,2019年的勇武又如何?不少手足流血了,還死了幾個人,於是有人罵政權麻木不仁──怎麽你特府黑警可以那麽無動於衷?換作是民主國家政府早倒台了!誠然。問題是大家面對的是專制極權;過去二十多年北人搞韜晦,所以大家錯覺了。所以,不光是「飯民」搞錯了,勇武和他們的支持者也許還是搞錯了;原來,香港人2019年的付出還是遠遠不足;光是流幾灘血死幾個人,別說換不來民主,連送中也阻止不了,12人的遭遇不是說明政權給大家「加倍奉還」了嗎?
好了,這邊廂的搞錯了就搞錯了,但如果舊運動的名人、新運動的骨幹,都跑到海外面對民主國家的政府搞游說,以為以人權民主價值寫在說帖上,人家就會超限量給你支持、中港政權就會讓步,那就依然會是「搞錯了」。幾十百個人磨嘴皮不會比幾百萬人磨鞋皮有效。說帖不是符咒,沒有神力。
但有人會說,游說可以很有效啊,你看當年基辛格不是成功游說中國聯美抗蘇?《左傳·定公四年》不是記載有超級楚國說客申包胥「哭秦廷」哭了七日七夜,結果秦國答應出兵攻吳救楚嗎?
游說在某些條件底下當然可以非常有效。中蘇當年已經撕破臉,中國便是在社會主義陣營裏也非常孤立,朋友只剩東歐兩個小國;文革搞到後期,中國經濟已非常惡劣,基辛格於是有機可乘。秦國答應出兵救楚,絕不是被申包胥磨眼皮感動了;秦楚本來就有姻親關係,而且如果吳滅了楚的話,秦的頭號敵人晉就能夠坐大,秦稱霸中原的目的就難似登天。這些都是赤裸裸的大國利益關係算計,游說的內涵不涉絲毫道義。況且,游說者都帶了手信。基辛格準備好要出賣台灣。楚國答應秦國,事成之後讓出六百里商於之地。國際線上的流亡人光用人權反共等道義理由游說,不是沒有作用,而是力量很有限。如果沒有新的形勢突變,西方國家的現有反應,幾乎可說已接近他們的道義極限。
二、流亡組織十居其九泡沫化
西方學術界於二次大戰之後興起了「播遷學」(diaspora studies;也有譯作「離散學」)及「流亡政治學」 ,其中不少結論相當悲觀。1972年,匈牙利猶太裔作家 Paul Tabori 寫出了第一本流亡學專著《The Anatomy of Exile: A Semantic and Historical Study》, 指出一個大致規律:絕大多數流亡或播遷者當中的反抗運動,一代人光景就消失。這一點我有親身體驗。十年前我每到加拿大省親,常會應當地港僑團體邀請座談香港民主運動和政經狀況,聽眾九成以上是上了年紀的香港移民,特別多是89年離開的那批次。主持者給我指出,較年輕港僑關注的是當地社會和生活;在那邊出生的不用說,便是在香港出生和上過學的年輕移民,也很快對香港的事務淡忘,支持香港民主的意識薄弱得幾乎可說沒有。這當然是人之常情。2014年之後有變化,座談的聽眾以年輕人居多,而且人數比之前幾年的暴增。不過,我不認為這個變化可以持續;一代人(25-30年左右)之後,如無意外,那時的新一代又會忘情。Tabori 的結論放在香港人身上是對的;香港人不是猶太人。
比利時天主教魯汶大學歷史教授 Idesbald Goddeeris 於2007年寫了一篇關於流亡研究的文獻綜論,劈頭第一句就說 “Exile is the experience in impotence.” 這幾乎把「流亡」和「無能」畫上了等號。他列擧二十世紀一系列流亡經驗,包括1917年的俄羅斯反革命流亡、1930年代的西班牙反法朗哥流亡、二次大戰期間的德法等國的反納粹流亡、大戰後東歐國家的反共流亡等,不是流亡者客死異鄉就是流亡組織無聲無色急速泡沫化,就算最後流亡者所針對的政權消亡了,也主要不是由於他們的在外吶喊和努力。文章指出,政治學文獻對流亡者的貢獻通常認定得比較大,但那是因為不少那些文獻是出自流亡者手筆,而所謂貢獻,通常是難以量度的。至於歷史學文獻,總的來說則是對流亡者的貢獻認定低得多。
Goddeeris 的文章還指出了非常有意思的一點:如果流亡運動產生代表性或正統性爭論的話,那這個運動就無可避免一事無成,因為正統性的爭論不僅佔據了他們的主要精力,還往往導致運動的最惡意分裂再分裂。要大台,終歸連小台也沒有。據我所知,八九六四那批中國流亡者的運動泡沫化了,爭大台是一重要原因。香港的2019批次的流亡者在這個問題上的表現可能好一些,因為2014年之後就批判、摒棄了大台主義; 但一個問題是,流亡運動在海外沒有强大的公民社會監督,會不會重新掉進大台、正統之爭而虛耗精力?大家不要忘記了,大一統觀念在中國文化裏出現得特別早,自宋朝以後,中國人就普遍掉進大一統裏意淫;歐陽修《正統論》說:「《傳》曰:『君子大居正。』又曰:『王者大一統。』」那個《傳》指《春秋公羊傳》,戰國時期的東西。正統思想活在我們的部份文化基因裏,根深柢固,所以運動裏的人,就算主觀上反對大台,也容易「以我為中心」,彼此為之打個半死。
三、流亡團體多是道德糞坑
馬克思是流亡界的常客,一生流亡三次,第一次兩年在巴黎,第二次三年在布魯塞爾,第三次在倫敦最長,達34年,直到他去見上帝。前兩次他都被當地政府請走;當時最先進的資本主義民主國家英國對他仁至義盡最寬大,他卻最憎恨資本主義民主。他的流亡經驗豐富,因此對流亡團體的種種惡習十分熟悉。1848年巴黎二月革命失敗幾個月後,恩格斯寫信給他,痛駡流亡團體的內部失德,他十分以為然:”...(it) is an institution which inevitably turns a man into a fool, an ass and a base rascal unless he withdraws wholly therefrom, and unless he is content to be an independent writer who doesn’t give a tinker’s curse for the so-called revolutionary party. It is a real school of scandal and meanness in which the hindmost donkey becomes the foremost saviour of his country.” (...除非你徹底從那所謂的流亡革命黨抽身而去搞單幹,否則它一定會把你變成一個儍瓜,一頭笨驢,一個低等壞蛋。那是一所不折不扣的出產醜聞和習得尖酸刻薄的學校,最屁的驢子在那裏給認作最一品的救國者。)(《馬恩全集卷38》)
熟識中共黨史的人都知道,中共「長征」(內流亡)到了三不管的延安,高幹生活腐化不堪,給王實味、丁玲、艾青等文人黨員寫文章捅破,毛惱羞成怒,找個特務罪名把王秘密處決。不只共產黨如此,同盟會人士在日本的時候,醜聞耳語不少,孫大炮志大才疏獨裁專橫而且不是正人君子的一些說法已經傳開,只不過後來的人寫黨史都為尊者諱。
如果用理論分析,流亡革命黨因為多是地下組織,便是終極主張民主的,也不免在運作層面採用高壓一元化領導,但在革命階段,組織運作就是一切,權力於是極度集中,又因為沒有法治和社會監督,於是出現各種弊端;如果再加上不同派系之間的矛盾、十分有限的資源的爭奪、個人作風的近距離衝突、執行「家法」時的種種不公,等等,狀況的確可以非常惡劣。這僅僅是就那些尚未喪失革命鬥志和初心的流亡團體而言。換作是一些喪失了鬥志、徒具虛名不事生產而以欺騙所在地政府和NGO津貼度日的那些團體,當然就更不堪。
四、勇武無法適應流亡日常
流亡者離鄉別井,舉目無親到一個異文化裏生活,若無法適應,會產生難以承受的心理壓力。2019離港的那批次當中,就有不少如下事例:流亡者到了目的國,人家慷慨接收,居留手續和基本生計都給苦心安排好,但因為流亡者飲食不習慣,於是沒多久就回流,寧願送頭。看官,這些人在槍林彈雨之下願意拋頭顱灑熱血,卻頂唔順安全流亡生活裏冇奶茶魚蛋雲吞麵。當然,那也並不奇怪,因為大家都「真係好撚鍾意香港」。不過,做出那種取捨,心理因素方面是否欠缺了甚麽?西方心理學家已經做了不少研究,證實流亡者當中,或深或淺患上各種精神病的比率偏高,自殺傾向更明顯,而香港的流亡者對此束手無策。
2014年的佔運日子裏,我在佔領現場和一些年輕抗爭者交談。他們有一些告訴我,今後要進行嚴格的體能訓練,以備日後抗爭時「打得應、掟得遠、走得快」,令我大吃一驚。回想,原來勇武抗爭的體力本錢,幾年前就開始累積。不過,2019之後,我卻覺得,心理質素方面的弱點,可能更加致命,而克服這些弱點的本事,則更難練就,不是舉舉重、跑跑圈就可以。出身於港式大都會的抗爭者被迫要面對的,是兩種截然不同卻一樣沉悶的環境和孤獨的長時間,其一就是流亡,其二就是坐牢,所包含的心理挑戰,並不是有了勇武所需的體格就能具備。
十多年前,我的老友程翔先生出獄回港,久別重逢,我問他受刑期間最難挨的是甚麽,他說:「係冇人同我傾偈,幾乎發癲。」因此,培養堅强意志力和在大異環境裏的中長期心理適應能力,對抗爭者非常重要。歷史上為了達到政治目的而刻意鍛煉心理質素的最著名故事,就是春秋時代越王勾踐為了光復己國而强迫自己睡不舒適、吃不甘美,即「卧薪嘗膽」的傳說。我不知道今天的抗爭青年當中,有多少人能夠對自己作出這種鍛煉要求;也許很多,或足以令我再次感到驚訝,但我估計其實很少很少,少到接近零。
五、學猶太人窩囊復國?
近聞海外各派抗爭者的中生代有一共同點,就是非常欣賞猶太人的堅忍承傳,播遷世界各地幾乎兩千年之後最終復國並實行民主。這種欣賞,擺在 Paul Tabori 說的「流亡意識一代即消亡」旁邊看,非常有理。不過,要兩千年才能實現一個理想,凡事慣即食的香港人,真是難以認同;莫說兩千年,就是兩百年,對那些嘴邊常掛一句「希望有生之年乜乜乜」的老一輩民主派而言,也是不可想象、遙不可及。因此,以猶為師,文化上不對號。
猶太人自公元初給羅馬征服乃至驅散之後,很快喪失鬥志,變得窩囊怕事,膽小如鼠;千百年來世界上排猶、猶太人遭殘殺、財產被掠奪的事例不可勝數,但它們只會逆來順受,受不了就走,好死不如賴活着。二十世紀猶太建國,也很大程度是英國開綠燈並撐腰。 這種性格容或不足以稱道,但頗值得留意的是他們有信仰的軟硬件,後者指遍佈世界各地每一猶太人聚居處的教堂(synagogue),那是他們發揮軟力量即信仰本身力量、達至文化承傳和民族凝聚的物質建設。支持這種物質建設的,就是猶太人的雄厚經濟實力。他們認為勤奮賺錢是本分,但同時認為所得財富不過是神託付給你今生管理的東西,死的時候應該盡量捐出。他們流亡,代代堅守信念,而且相信自食其力,不靠政府救濟或NGO施捨,和很多八九六四的中國流亡人不一樣。
還值得留意的,是他們對信仰的執着,香港人看簡直是到了病態的地步。猶太人的信仰規條以及由之而來的行為守則多如牛毛,例如單是安息日不可點燈着電發熱的規矩和例外規定就有好幾十條,電燈泡不可用但LED不發熱卻比較認為可以,安息日之前就已經開着的就可以,如此等等。規條多得連他們自己也吃不消,於是各教派和地方都會發明一些巧妙理由去盡量繞過、取得方便但名義上不違反這些規條。儒家會說那是沒有了仁的內涵的禮,徒具形式,但從他們寧願辛苦挖空心思將就也要保留那些規條,倒可看出他們的一種極度執着。大概就是這種執着讓他們窩囊地死守着復國信念近兩千年,最後神推鬼擁之下成功了。香港人很難效法猶太人復國(那是違反國安的);但有些人認為能夠從猶太民族身上得到啟發,例如不靠正規學校教育而能夠有效作語言文化承傳。我則認為香港人連這一點也難學到。別說流亡在外國,就是在香港,大部份家長也以子女習得英、法、德、日、普通話等外來語為尚。
學猶?算罷啦!
六、流亡者不懂流亡學
香港人一向輕視學術,凡事靠直覺扭計精乖高轉數,所以縱有大批人流亡移民搞海外抗爭翼,卻鮮少有人提出要學懂弄通流亡學。本地翼搞民主抗爭,一代人光景下來,才發覺搞錯了,因為未弄清抗爭對象政權的本性,遂以磨鞋底抗爭三十年一事無成。海外翼現在一窩蜂搞國際游說,我估計一樣錯誤,因為未弄清楚民主國家政客要對投票人負責、包括要保障他們的經濟利益,因此不可能以人權為武器與中國周旋到底。若又因此磨破嘴皮一代人一事無成,那麽海外翼也是無效的,知道的時候,如 Paul Tabori 所說,已經夠鐘消失。我估計在西方很多幾十年一事無成的流亡運動,包括西藏獨立、古巴復國等,都是糊里糊塗抗爭幾十年,最後又糊里糊塗地夠鐘消失。前車本來可鑑,但香港人很可能缺乏必要的文化資源去解決這個問題。
一口氣給大家淋了六桶涼水,估計會清醒,然後迷惘,因為不知路在何方。指路不是我的角色,我也無此能力。沒有大台了,也沒有唯一的正確途徑,找路因此是每個人的獨立責任。讓我改寫一位法國哲人的一句話:當你感到完全迷惘,也許就是你觸到了智慧的邊沿。
練乙錚//
全文:https://hk.appledaily.com/local/20210102/76ZXRNCDZNCQRGCFFIG3JRLV4I/?fbclid=IwAR1q3J3VgMPs-zx4YFmL24wFh6oUf7h8ydOfjeWX_vIhW2-x3R3ccXEjyHw
再次重逢的世界線上看 在 張哲生 Facebook 的最讚貼文
歡迎收看李鼎和張哲生攜手進行的《年記》開箱直播!
2020年12月18日,我們的新書開賣了!
目前在博客來網路書店【年記1960~1975】任選2本75折!
https://activity.books.com.tw/crosscat/show/A00000021327/1
那當然是買李鼎的《1970》和張哲生的《1972》囉!
如果您只想買一本,可參考下面的個別連結。
張哲生的《年記1972:記憶裡的前塵》
博客來(79折):https://www.books.com.tw/products/0010878208
李鼎的《年記1970:原來是今日》
博客來(79折):https://www.books.com.tw/products/0010878217
2021年1月的臺北國際書展將會有我們的簽書會,敬請期待,謝謝!
報時光 UDNTime 與尖端出版籌備多時的老照片圖文創作集《年記》搶先看!
由作家導演李鼎與懷舊達人張哲生
一同訴說參與創作《年記》的心路歷程
並帶領大家穿越時光,回到他們心中的美好年代!
█關於年記系列
由聯合線上「報時光」與尖端出版聯合企畫,在1960至1975年間的每個年份挑選30張具有「時代感」的新聞照片,再邀請當年出生的作者撰文而成的老照片新文集,並收錄具有代表性的老報廣告,讓那些令人留戀且懷念的美好時光,躍然紙上。
█設計概念與裝禎
每張老照片歷經數十年時間,能再次展現實屬不易;這些照片或許略為泛黃、帶有斑點或刮痕等歲月痕跡,但都真實地記錄下那一剎那的時空。
█年記系列作品(圖/報時光)
★年記1960:時光的線條/歐銀釧
★年記1961:誰在路上走著/王淑芬
★年記1962:一個時代的誕生/楊翠
★年記1963:或許,不只三十個短篇/陳輝龍
★年記1964:隨人解讀/馮翊綱
★年記1965:捕魚和寫詩之間/李進文
★年記1966:交換日常/嚴忠政
★年記1967:時空咖啡廳/張萬康
★年記1968:走慢的時光/顏艾琳
★年記1969:流動的夢境/郝譽翔
★年記1970:原來是今日/李鼎
★年記1971:風靡宇宙的復刻版/洪凌
★年記1972:記憶裡的前塵/張哲生
★年記1973:與童年重逢之地/徐國能
★年記1974:飄浮的時光/凌性傑
★年記1975:與這個世界/李長青
#報時光 #李鼎 #張哲生 #年記
再次重逢的世界線上看 在 伊格言Egoyan Zheng Youtube 的精選貼文
你知道「西伯利亞歇斯底里」嗎?
#村上春樹 #文學 #推薦書
────
你聽過「西伯利亞歇斯底里」嗎?為何說「真正存活的只有沙漠本身」?本集我們繼續講述伊格言老師的文章:「真正存活的只有沙漠本身──村上春樹《國境之南,太陽之西》」。你可以在影片下方的頻道資料處找到全文連結。
伊格言說:《國境之南,太陽之西》算是村上長篇作品中奇幻色彩較淡的一部;但其中僅有的幾處帶有幻想性質的情節,卻恰恰都是小說的關鍵。
男主角阿始在婚前,在與島本在爵士酒吧中重逢之前,其實曾在街頭巧遇島本──他看見一位拖著腿走路的女人,背影與曾罹患小兒麻痺的島本一模一樣。於是他不由自主開始跟蹤她,卻始終沒能確認那是否就是島本。然而,跟蹤尚未結束,突然有個男人抓住了阿始的手臂,交給他一個白色信封,警告他不要插手,也不准追問;而島本就在此刻上了計程車,消失在人群中。阿始茫然收下白色信封,打開一看,信封裡裝著十萬日圓。這個信封,被阿始慎重地收藏在一個安全的地方。而在整整八年後,阿始與島本重逢,島本再次從箱根的別墅中不告而別後,阿始回頭去找這白色信封,卻赫然發現,白色信封居然也不見了。
伊格言分析,如果仔細檢視《國境之南》所有關於女主角島本的細節,由島本首次出現在爵士酒吧裡起算,我們會發現,小說中幾乎未曾出現島本與其他角色(除了阿始之外)較長時間的互動。而島本的現況與個人歷史,似乎都被那充滿神秘感的話語或死亡意象所隱蔽了。我們或許可以如此猜測:這位阿始的青梅竹馬,三十七歲,有著迷魅笑容的美麗女子,或許自始至終,極可能只是阿始心中的幻影。
這代表了什麼?伊格言說,前兩集中,我們已經證實了,絕對純粹的愛往往導致傷害與毀滅。這說來令人悲傷。而藉由十萬日圓的消失,村上春樹更將小說的世界觀進一步推向了更加虛無的方向。裝著十萬日圓的白色信封是對島本情感的唯一物證;然而物證卻消失了;唯有對島本的記憶保留了下來。換言之,在缺乏物證人證的情況下,這樣「絕對的愛」的記憶,卻也有可能只是幻影,只是虛構。
這強烈暗示了生命的本質:虛無。......
─────
伊格言,小說家、詩人,《聯合文學》雜誌2010年8月號封面人物。
著有《噬夢人》、《與孤寂等輕》、《你是穿入我瞳孔的光》、《拜訪糖果阿姨》、《零地點GroundZero》、《幻事錄:伊格言的現代小說經典十六講》、《甕中人》等書。
作品已譯為多國文字,並於日本白水社、韓國Alma、中國世紀文景等出版社出版。
曾獲聯合文學小說新人獎、自由時報林榮三文學獎、吳濁流文學獎長篇小說獎、華文科幻星雲獎長篇小說獎、中央社台灣十大潛力人物等;並入圍英仕曼亞洲文學獎(Man Asian Literary Prize)、歐康納國際小說獎(Frank O'Connor International Short Story Award)、台灣文學獎長篇小說金典獎、台北國際書展大獎、華語文學傳媒大獎年度小說家等獎項。
獲選《聯合文學》雜誌「20位40歲以下最受期待的華文小說家」;著作亦曾獲《聯合文學》雜誌2010年度之書、2010、2011、2013博客來網路書店華文創作百大排行榜等殊榮。
曾任德國柏林文學協會(Literarisches Colloquium Berlin)駐會作家、香港浸會大學國際作家工作坊(IWW)訪問作家、中興大學駐校作家、成功大學駐校藝術家、元智大學駐校作家等。
Readmoo專訪:
https://news.readmoo.com/2019/03/21/190321-lonelieness/
香港明報專訪:
https://news.mingpao.com/pns/副刊/artic...
────
小說是什麼?我認為,好的小說是一則猜想──像數學上「哥德巴赫的猜想」那樣的猜想。猜想什麼?猜想一則符號系統(於此,是文字符號系統)中的可能真理。這真理的解釋範圍或許很小,甚至有可能終究無法被證明(哥德爾的不完備定理早就告訴我們這件事);但藝術求的從來便不是白紙黑字的嚴密證明,是我們閱讀此則猜想,從而無限逼近那則真理時的智性愉悅。如若一篇小說無法給我們這樣的智性,那麼,它就不會是最好的小說。
是之謂小說的智性。───伊格言